本報記者藍嵐 曾國藩是中國近代史上一個風云人物。在世時,他是“中興將帥,什九湖湘;名臣能吏,半由其門;朝廷乏人,取之公府”。他去世后,“五十年來,朝野上下所施行,無一非湘鄉之政術、學術也”。時至今日,曾國藩的影響仍在繼續。近日,曾國藩老鄉、學者劉緒義在全面搜集史料、認真研 判的基礎上,用一本《曾國藩與晚清大變局》為我們提供了一個全面了解曾國藩的機會。記者通過九州出版社采訪了作者劉緒義。 新書中,劉緒義于《曾國藩全集》中擷取第一手可信材料,通過思辨及梳理,將讀者帶回十九世紀特定的歷史情境中,圍繞“權力”與“修 養”這兩個重大問題,揭示了曾國藩成功的真正秘訣,還原了曾國藩領導藝術的魅力。同時,作者從為師為將為相到治國治家治身,系統闡述了曾國藩一生的意義在培養人才與陶鑄世風。因此,這既是一部全新視角研究曾國藩及晚清歷史的專著,也是一部今人可借鑒的枕邊書。 對話劉緒義 曾國藩的三個十年 文化周刊:市面上關于曾國藩的書很多,您的《曾國藩與晚清大變局》有什么新視角? 劉緒義:我寫《曾國藩與晚清大變局》是把曾國藩置于晚清大變局當中,希望徹底說清曾國藩是如何適應這一變局并且如何試圖去扭轉這一變局的。這就與一般就人論人,就事論事不一樣,也是呼應孟子所言“知人以論世”的倡導,我寫曾國藩不是為了評曾國藩,而是想通過曾國藩來了解19世紀那個大變局。 文化周刊:您是怎么看待曾國藩這個歷史人物的? 劉緒義:我首先是把曾國藩看作是晚清大變局當中的一個角色,將曾國藩的一生分為三個階段,也就是三個十年來看。 一是“十年寒窗”。曾國藩十年寒窗和一般士子別無兩樣,沒有什么出奇的地方。他出身寒素,祖上世代務農卻又能維持溫飽;他沒有靠山,曾家五百年來沒有出過一個做官的,但曾家在當地算是有著一定的地位;他天資平平,沒有過人的智商,但也并非笨拙之輩;他一生多病,并不習武之人;他所讀的書和同時代人所讀的書一模一樣,四書五經、程朱理學,沒有完全軍事經驗。這個時期的曾國藩是乏善可陳。 二是“十年京官”。這個階段是曾國藩人生的一個重大轉折時期。剛開始他和其他京官沒有兩樣。在進京做翰林之前,他就遍拜親族,按照當時的習慣“打秋風”,為進京及進京以后的生活積累資金;做京官以后也接受地方官員的炭敬、冰敬。一個原因是清朝京官和外官的收入差距太大,做京官虧本,不按當時的潛規則來就無法生活下去;第二是此時的曾國藩思想還沒有轉變過來,他的愿望就是干好本職工作,僅此而已。 第三個十年即“十年征衣”,主要干了一件事,訓練民兵,平定太平軍。 立德修身 成就曾國藩 文化周刊:京官十年,曾國藩做了些什么?劉緒義:從28歲進京做官開始,到38歲晉升為禮部侍郎,這十年曾國藩經過了一次重大轉折。這個轉折大約發生在30歲左右。此前的曾國藩身上有著和常人都有的缺點和毛病,我概括為三點:一是憤青曾國藩。他自稱自己是“目無余子,自命不凡”,凡事都想和人比,聽不得別人說他不行;二是情色曾國藩!拜p浮好色,心貪嬉游”,這是他自己的評價,喜歡無事夜出;三是虛偽曾國藩。他的朋友曾經指責他待人有“兩幅面孔”,對朋友很虛偽,他自己也承認“多言好動,不能安坐”。這三點,曾國藩身上表現得非常明顯。但是,當他聽到朋友的指責以后,就猛然醒悟,立下“不為圣賢,便為禽獸”之志,修身修德。尤其在京參加朝考進入蔗常館學習后,日益讀數為榮。勤于求教,不恥下問,博覽歷史,重視理學,還讀了大量的詩詞古文,滿腹經綸。當時官吏中如此勤奮好學者不多見。 文化周刊:這十年積累,為后來曾國藩的事業奠定了堅實的基礎?梢赃@樣說嗎? 劉緒義:非常重要,這十年。一般人只關注曾國藩的第三個十年即“十年征衣”。要知道,曾國藩幾乎是一夜之間從一個文官轉變為一個武官,從一個京官轉變為一個地方臨時差使。他沒有任何心理準備,所以一開始他還是拒絕的,但后來好友郭嵩燾觸發了他內心強烈的擔當精神,才一改前定,不顧自己是個“三無干部”,即:無地方實職,幫助團練大臣相當于一個臨時差使,非領導職務;無兵,湘軍靠臨時組建;無錢,朝廷拿不出錢來供給團練。實際上還可加一個“無”,就是沒有軍事歷練,完全是一個外行。毅然奪情出山,開始他十年征衣的軍旅生涯。他硬是率一旅之師,從一支1.7萬人的湘軍起家,一點一點將60多萬的太平軍吃掉。這一方面后世爭議極大,但大都忽略了這十年曾國藩并非只做了一件事,他最大的意義在于在這個過程中樹人立法,培養了大批國家中堅人才。 他是讀懂近代史的一把鑰匙 文化周刊:一個時代的成功轉型也就是變局,這不是靠一個人能實現的。曾國藩在晚清大變局中到底起到了一個什么作用? 劉緒義:曾國藩的意義就在于他能以一種特別強烈的文化自覺來引領了這一大變局的轉折。我曾經用八個字來概括他的一生,叫做“立定根基,立戰流俗”。立定根基,就是從自己做起,樹人立法,做個樣子出來;力戰流俗,就是敢于同不良風氣作斗爭。正是這樣,他的身邊聚集了大批和他志同道合的讀書人,并且在他的影響和帶動下,其他湘軍將帥都是以移風易俗為己任。 他身邊有一個核心幕僚,叫做趙烈文,這在當時是一個有著遠見卓識,而且很有正義感的一個讀書人,也是一個能夠與曾國藩談論朝廷核心機密的人物,他留下一部日記,這部日記不管是今天的左派還是右派,都認為是一部“信史”。其中他就多次談到:“老師歷年辛苦,與賊斗者不過十之三四,與世俗文法斗者不啻十之五六!币馑季褪窃鴩拇蟛糠志φ嬲ㄔ谔杰姸返牟欢,絕大部分花在與世俗文法斗,與當時的社會風氣斗。 文化周刊:您認為曾國藩與晚清大變局之間的關系是什么? 劉緒義:曾國藩是讀近代史的一把鑰匙。一般認為晚清大變局是從鴉片戰爭開始的,現在的近代史劃分也就是從這個時候開始的。但其實鴉片戰爭并沒有打醒大清國的子民。連為什么會爆發這場戰爭,君臣上下都沒有認識到,原因之一就是這場戰爭其實規模很小,沒有觸及清朝統治的根本。 真正讓人們驚呼大變局的到來是太平天國。這場規模之大、持續時間之長、波及范圍之廣都是歷史罕見的戰爭,一方面造成了巨大的災難,另一方面也危及到了清朝統治的根本。曾國藩是第一個認識到這一變局已經開始的官員。其次,當各地督撫、欽差束手無策的情況下,曾國藩以一旅之師,拼盡全力要去挽回這場危局,他是參與最深的一個人。第三,他的努力并沒有白費,確實還是取得了相當的成果。第四也是最重要的,曾國藩最后也認識到這一變局最終是無法挽回的,根本原因在于朝廷根子爛了,大廈將傾只是遲早的事。他希望高層有所改變,但當他看不到希望時,甚至發出“吾日夜望死,憂見社稷之隕”之嘆,他不希望看到大清滅亡的那一天。他認為制造變局的正是政府,“文臣取巧、武臣退縮,釀成今日之大變!卑凑樟簡⒊姆治,革命是為撲滅現政府為目的的,而現政府恰恰又是制造革命的工廠。他內心深處有一種強烈的變革意圖,但清廷只把他當作救火隊員。 |